次日一早,蕪苑裡異常吵雜。清晨趕著要出門的梓姬昏倒在庭中,被驚慌的婢女送回房裡,全身異常高溫,經大夫診斷後才知受了風寒,要按帖服藥好好休養。
此刻正發著燒的梓姬躺在床上,吃力的睜開眼,她想起今天是顧篁返北的日子,無論如何她都想見他一面,更何況她許諾了,會在城門上跳舞替他送行,一如那日,所以她掙扎著要起身。
「梓、梓姬姑娘!妳還不能起來呀!大夫說妳需要靜養!來人、快來人,誰快來幫幫忙!」
「讓我去,拜託你們,讓我去……讓我去見他一面,我答應過他了……。」
她微弱的吶喊響在蕪苑裡,飄蕩,最終漸漸消散。
顧篁的隊伍和四年前一樣,由皇城向北城門前進,百姓夾道為他送行,柳冉也站在人群中,看著他騎在馬上的英姿,但心裡記掛著的,卻是到現在還沒出現的梓姬。皺了皺眉,看了眼正被其他官員絆住的顧篁,柳冉退出人群,轉向蕪苑的方向狂奔而去。
趕至蕪苑門口,來不及疑惑為何今日蕪苑顯得有些吵雜,他三步併做兩步衝到梓姬房門前,重重拉開木門,巨大的聲響讓裡面的人頓時愣住。
「梓姬姑娘,妳……」
「柳公子,你來得正好,快來勸勸梓姬姑娘,她受了風寒正發著高燒,還想往外頭跑。」
聞言,他看向正掙扎起身的她,以往白皙的臉蛋,現在只剩下蒼白的色彩,和因高溫而起的紅潮。
注意到柳冉的視線,梓姬轉頭看著他,和臉蛋同樣蒼白的唇一開一闔,嘶啞的聲音極弱。
「柳冉,拜託你,帶我去見他,我答應過他的。」
一翦水眸盈滿哀求,她只是不斷的不斷的懇求柳冉,那模樣是多麼令人心疼。未作多想,他一個大步走至床側,偏過身子擋住婢女的視線。
抓緊。
他無聲的說著。驀地,那雙看似無力的雙臂伸出,一把抱起梓姬,轉身向外跑去,無視後頭婢女的驚呼和叫喚,他在心裡暗暗祈禱,希望趕得及在顧篁離去前抵達。
好不容易打發一群纏人的官員,顧篁一行人重新整隊出發。
不可否認的,他心裡相當期待,即使只能隔得遠遠的看著她跳舞,只要能看見她,只要知道她過得好便好,思及此,薄唇揚起一道弧度。
隊伍向著北城門前進,顧篁的視力極佳,早在老遠就能看見城門,然而,卻怎麼也找不著他朝思暮想的、她的身影。每往城門邁進一步,他嘴角的笑意就歛去一分,取而代之的是擔心和遺憾,擔心她是不是受傷了、是不是生病了;遺憾這次終是未能相見,下次歸來不知幾載之後。
離城門更近了些,他不自覺的放慢速度,抬頭看著空蕩蕩的城門,四年前,他站在這裡看著城門上的梓姬,那時她喚他夫君,像個妻子般的叮囑他早日歸來。四年後,他比從前更成熟了些,同樣的站在這裡,卻尋不著她的倩影,四年前立下的誓言仍刻在心中,但他不禁疑惑,當初自己是否許了個太遙遠的未來?
「將軍?」
聞聲側首看去,身旁一名將士正擔心的看著他,原來,他在不知不覺中停止前進,愣愣的看著城門。
「沒事,繼續前進。」
他只這麼說著,嗓音卻有些乾啞,然後和四年前一樣閉上眼。
今他將返回戰場,兒女之情不該續存,所以,他再睜開眼時,又是那個驍勇善戰、威震北方的顧篁將軍。
快速的穿過人群,柳冉鑽過一條又一條僻靜的小巷,直直向北城門狂奔而去。
穿出最後一條巷道,寬闊的大路和北城門出現在眼前,梓姬瞪大了眼,淚水不可抑遏的流出。顧篁靜佇抬頭仰望城門、顧篁閉上眼抹去心中的柔情、顧篁再睜眼時那雙幽深銳利的眼、顧篁……遙不可及的背影,一切一切都被揚起的塵土遮蔽,人群早已散去,她看見的只是四年前的虛影,唯一真實的,只有遠方他們踏過而飛揚的沙塵。
「梓姬姑娘……」
柳冉噤聲,輕輕放下梓姬,任由她埋首懷間哭泣,她蔥白的指緊揪住他得衣襟,彷彿不這麼做,潰堤的悲傷會讓她無力撐住自己。
時間緩緩流逝,抽噎漸止,她退出柳冉懷抱,勉強自己笑著。
「我和顧篁,終究欠了那麼點緣分。」
「妳可以不用這麼勉強。」
「不這麼做不行啊!就算知道沒有緣份,還是會掙扎著做些什麼,如果不這麼做,那這份心情、我們兩人共通的心意又該怎麼辦?」
她用哽咽的聲音說著,眼底被苦澀和悲傷佔據,勉強場出的笑容看上去是那麼令人心疼。
喉間乾澀,柳冉忍住想要擁她入懷的衝動,現在她需要的是顧篁,不是他柳冉。
「時候不早了,妳身上還帶著病,我先送妳回去吧!」
半晌,他才緩緩吐出這麼句話來。
梓姬任憑柳冉抱起她孱弱的身子,低垂著頭沉默不語,長髮掩去她此刻的神情。
皚皚白雪紛紛落下,刺骨北風只讓人感受到無盡寒意。
- Dec 30 Mon 2013 22:45
桃夭 章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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