歲月如歌

    大浚十一年，初冬。


    鵝毛一般的細雪飄落，柳冉獨坐窗邊，提不起勁的看著雪景。
    於北平亂的顧篁將短暫回京，為皇帝獻上北方蠻族大將的配劍，這消息早已傳遍整個京城，百姓莫不歡欣鼓舞。據說，顧篁讓一干敵將心甘情願的臣服我朝，在打仗時更盡可能的避免傷亡，他優秀的事蹟被全國百姓傳唱。


    「而我，又怎麼可能爭得過那樣的人呢？」

    他想起前些天裡，為了顧篁歸來而期盼不已的梓姬，她現在應該已經在前往桃林的路上了吧？
    想著想著，心口又開始有些泛疼。


    「希望他們能見到面才好……。」

    望著窗外整片銀白，他喃喃說道。




    夕陽西斜，柳冉呆坐在屋裡一整天，實在悶得有些緊，雖然覺得不太可能，他還是向著桃林走去。

    每棵桃樹都只剩下光禿的枝椏，整片林子斥著無人的寂靜。
    看著這片光景，柳冉不禁嘆了口氣，他像個傻子似的跑來這裡做什麼？親眼看看梓姬因顧篁而幸福的笑容嗎？又或是再一次確定他柳冉在梓姬心中比不過顧篁？即使這樣想著，他還是向桃林深處走去，走向三年前他初見梓姬的地方。


    「……咦？」

    踏著緩慢的步伐走至目的地，柳冉吃驚的看著前方大石上的人影，對方低著頭沒發現他的到來。
    猶豫再三，他還是舉步向前走去。


    「顧篁！是你嗎？……原來是柳冉哪！」

    「梓姬姑娘，妳……」

    在這等顧篁一整天了嗎？
    大約猜到事實，柳冉一方面心疼她在這冷天裡受寒，一方面也因梓姬的情深感到苦澀，那終究……不屬於他。


    「柳冉，顧篁為什麼沒來呢？他是不是太忙了？是不是生病了？是不是……忘了我了？」

    她抬起小巧的臉蛋，淚水不停的從臉頰滑落，悲傷的問著柳冉那無解的懸問。


    「梓姬姑娘妳先回去吧，入夜會更冷，再待下去會受寒的，先回去吧。」

    「不！我要等顧篁，他會來的，會的！」

    「梓姬姑娘……，要不我在這等他，妳先回去吧！要是生病就不好了。」

    「可是，我還有很多話想告訴他。」

    「我會幫妳轉達的，妳日日念著懸著的，我在一旁看著，還不明白嗎？快回去吧，顧篁也不會希望看見妳生病的。」

    柳冉溫潤的嗓音漸漸安撫她的情緒，梓姬咬緊下唇，在三思索後才決定接受的他的建議。


    「我知道了，我先回去，就麻煩你替我在這裡等顧篁，並轉告他：明天一早，我會和他出征那天一樣。」

    「……好，我會替妳轉達，快回去吧！」

    目送梓姬離去，直到那纖細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，柳冉才呼了口氣，背靠樹坐在大石上。
    整片林子靜得無聲，他抬頭看著天上一輪彎月，才止不久的細雪又開始下起，柳冉拉了拉身上的斗蓬，勉強能提供一些溫暖。



    呆坐在大石上許久，也許半個時辰，也許一個時辰，也許更久，柳冉只是靜靜坐在那裡，仰望皎潔的月。

    驀地，一串極輕的腳步聲響起，他轉頭看向聲音來源，一個男人叢樹林另一端走出，淺柔的月光籠在他挺立的五官上，更襯出他的英氣。似乎沒料到這裡會有其他人，男子看到柳冉後微愣，寒風吹來，勾動他墨黑的髮和柳冉偏褐的髮，柳冉幾度張口欲言，卻又說不出半句話，只由著沉默蔓延。


    「你是……顧篁吧。」

    「我是，請問你……」

    「在下柳冉，但我想你大概不認識我。」

    短暫的交談後，兩人又沉默不語。
    柳冉毫不避諱的打量著顧篁，而後者則是疑惑的看向柳冉，也許是錯覺，他總覺得柳冉對他相當有敵意。


    「梓姬姑娘方才先回去了，她託我在這等你。」

    柳冉不輕不重的聲音傳來，顧篁旋即瞪大了眼。

    聽見那日夜思盼的名字，他費了好大的勁才忍下揪住柳冉逼問的衝動，顫抖的聲音響在寒冷的林子裡，他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她的現況。


    「她……過得好嗎？」

    「思愁不止。」

    「是嗎……？真是委屈她了。」

    顧篁的聲音有點乾啞，除此之外，他說不出更多的話來，出征前夕她期盼他早日歸來的那句話仍印在他心上，所以他傾盡全力的想讓戰爭早些結束。


    「我想，有些話我還是挑明了講好了。我喜歡梓姬姑娘，現在是如此，未來也是如此。」

    柳冉近乎宣戰似的一番話落進顧篁耳裡，竟讓他感到有些不安，可他沒有多做反應，只是直視著柳冉的雙眼，他曉得，柳冉的話還沒說完。


    「但我不可能爭得過你，所以，我只希望你能讓她幸福，如果你沒做到，我絕不會輕饒你！」

    「我會盡力，但當我力所不及時，或許把她交給你會更好。」

    微弱的低喃被風聲掩蓋，顧篁轉身踏著來時的足跡歸去。
    柳冉沒聽清楚顧篁方才的低語，才想詢問時卻發現對方已要離去，想起最後梓姬託他轉達的話，他忙扯開喉嚨在顧篁身後大喊。


    「梓姬姑娘說她明日一早會和你出征那日一樣！」

    顧篁的腳步霎時頓了一下，隨即舉起手示意明白。
    看著他頎長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桃林那端，獨自留下來的柳冉輕嘆一聲，想來，他終究無法介入這兩人之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