歲月如歌

    大浚七年，秋獲之際。


    楓紅時節，桃花林裡早已不見任何桃花，片片綠葉也開始墜下，今日這林裡有些冷清，只見到一抹纖細的麗影徘徊林間，少了顧篁，這林顯得有些乏味。


    「顧篁那麼厲害，沒問題的。」

    這麼對自己說著，梓姬坐在一旁大石上，看著湛藍的天，想著到時他倆成親的情景，想著，只是想著。



    此時的顧篁，正和一干武生站在殿外廣場上，這已經是最後的測試，在謀略、排陣、騎術、射術等測驗之後，這便是最終的試煉，比武。
    緊張到了極點反而使他冷靜下來，他只能成功，沒有第二個選擇，肩上還擔著全村的期待，和他跟梓姬的未來，所以，他不能失敗！
    堅定著這樣的信念，他直直的看著對手，開始的鑼聲響起，他以極快的速度出手，挽出一朵朵絢爛的劍花。刀光劍影，快得讓人看不出形，就算點到即止，他的對手還是覺得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，不停地上場下場，他只是拚了命的戰勝所有敵人，堅定著那樣的信念。


    『鏘！』

    一聲清脆、長劍彈飛，隨後筆直的插進地上，由硬石鋪制而成的地板。
    顧篁仍是死死的盯著對手，不敢有絲毫鬆懈，他的師父曾教導過他，無論如何都不能鬆懈，直到敵人無法再戰方休，哪怕對方已經沒了武器。
    所以此刻他正遵循著他師父的教誨，直到他的對手頹然跪倒在地，緊繃的神經才鬆懈下來。


    「好！好！這般精湛的劍技甚是少見，今日倒讓朕開了眼界！」

    聞此聲，顧篁剎的轉過身去，目光筆直的迎上當代帝君那極為犀利的眼神，毫不退縮。


    「顧篁對吧？朕看過你其他測驗的總結，每個考官都對你極為讚賞，朕也是這麼認為，尤其你剛才又讓朕欣賞了如此行雲流水的劍法，你說，這武狀元……捨你其誰？」

    更別提你那毫不畏懼的勇氣，普天之下，敢這麼和我對視的人少之又少。
    那帝君在心裡補上後話，對顧篁的讚譽之情溢於言表。
    顧篁愣了下，旋即收劍，屈膝下跪，以謝聖恩。


    「以你的才能，就算官至將軍都還嫌低，但為顧及朝中群臣的意見，現在先委屈你當個將軍，待你日後立下戰績再升遷。」

    此話一出，不只顧篁，在場所有人都愣住，失禮的直看著帝君，但他只是微微一笑，用談論天氣般的語氣繼續說著。


    「既然你身為將軍，又如此有才能，那麼，平定北疆亂一事交給你是再好不過。三日後的正午便整軍出發，明後兩天你就先去軍營熟悉一下。」

    「皇、皇上，您……說的可是真的？」

    「當然，君無戲言。」

    顧篁張了張口，正欲推拒之時，突然想起全村人為他送行的場景，和他對梓姬的誓言，到嘴邊的話被他硬生生的吞回去。


    「謝主隆恩。」

    他這樣說著，聲音卻是那般乾啞。


    ◇


    桃花林裡已無任何桃花，顧篁沉重的步伐擾亂滿林蕭索。
    老遠就看見顧篁的身影，梓姬興奮得顧不上矜持，快步跑至顧篁面前，緊緊拉住他的右手。


    「顧篁、顧篁！」

    那柔柔的嗓音喊著他，一如從前。顧篁抬起頭，眼前那個他許過諾言的她，正滿臉期待的看著他。


    「你過了嗎？過了對吧？一定是武狀元的吧？」

    她興奮的這麼說著，為了他倆的將來感到興奮。
    他勁瘦的手臂猛的伸出，輕輕的擁住她，低下頭，在她耳邊淺聲不斷懺悔著。


    「對不起、對不起、對不起……」

    只是不斷的重複這三個字，那樣哀傷的語調，幾乎要讓人落下淚來。
    梓姬歛起笑，惶然不安佔據了她絕美的容顏，纖指輕拍顧篁的臂膀，希望能安撫他的情緒。


    「你別這樣，顧篁，有什麼事就說出來，我們再一起想辦法好嗎？算我求你，別這個樣子。」

    她哀求著，顧篁不該是這般模樣，和煦如陽、凜寒如霜，哪樣都不該如現在這般，哀傷絕望。


    「王……升我為將軍，命我率兵平定北疆之亂。」

    「……北疆之亂？」

    「三日後正午出發，明、後二日先至軍營熟悉。」

    「那我們、我們……」

    「對不起，真的對不起，但是，等我好嗎？我會凱旋歸來的。」

    他的聲音帶點顫抖，原本手中緊握的幸福像細沙般流瀉而去，只能編織著一個個太遙遠的諾言。
    她的柔荑環住顧篁，額首抵著他的胸膛，那張豔如牡丹的小巧朱唇一開一闔，柔柔嗓音裡也藏著顫抖，對他倆的未來感到不安，卻仍是許下那樣易碎的誓言。


    「我會的，我會等你，直到你歸來的那一天。」

    即使惶惶不安，她卻堅持相信那太過遙遠的未來。
    桃花均已謝去，滿林蕭瑟，唯剩寒風猖狂的佔據整片林子，送來別離的笙歌。


    ◇


    三日之內，顧篁一舉升為將軍的消息迅速傳開，皇帝命其率兵前去平定北疆之亂一事也一併外傳，初為將軍便被委以重任，不少人都對極受皇帝青睞的顧篁感到好奇。


    出征當日，皇城通到北城門的沿路上擠滿了人。顧篁騎了匹身形矯健的黑色良駒，手持泛著古銅色澤的尖利長戟，精製的盔甲穿在他身上，非但不顯得臃腫，反倒更襯顯他的英氣。
    此般穿著再配上他歛眉便有的幾分威勢，倒也讓他頗具大將之風，終是如了他更有男子氣概的願，但此刻他焦灼的視線只是不斷在茫茫人群中游移，尋著那抹熟悉的倩影。


    終是未獲，他沮喪的收回視線，此次一別不知多久再見，他仍是未能見著那令他割捨不下的她一面。


    「將軍！城門上面……」

    聽見週遭士兵的驚呼而回神，他忙抬首瞧向騷亂源處，只見得，桃色衣袖隨風飄然，他心心念著的佳人正在城門上舞著，豔極的一支舞，教底下的人們都愣住，無不為之吸引。
    旋身、擺手，她那水般柔情的目光只瞧著一個人，只瞧著千軍萬馬之首的顧篁，片刻也不願移開視線，把他英挺的身姿鐫刻在記憶深處。


    夫君，一路保重，早日歸來。
    形狀優美的紅唇一開一闔，城門前的顧篁好似能聽見她嬌柔的嗓音，那樣不捨的喚他夫君。


    「相信我。」

    顧篁輕聲應著，說給城門上的梓姬聽，說給城門下的自己聽，幽邃的眸溢著那樣令人心碎的離愁。


    像是覺悟般的，他闔上眼，不再讓她的身影進入他的視線，與此同時，梓姬的舞也進入尾聲。
    最後一個旋身，綢緞般的秀髮劃出絕美弧度，長長的睫毛掩去她眼底的失望，顧篁終是沒能看到最後，這支舞最美的地方就是結尾，這樣不完整的一支舞，沒有結局。


    倏地睜眼，那眼神利如刀鋒，顧篁收起他的柔情，戰場上，不該有任何兒女私情。


    「眾將士聽令！繼續前進！」

    原先沉迷於梓姬舞姿的士兵們趕忙回神，用整齊劃一的步伐繼續向北前進。
    梓姬一直站在城門上看著，直到看不見顧篁的身影後，她才落寞的收回視線，沉沉的嘆了口氣，心頭總有股不安在竄動。


    「沒事的、沒事的，顧篁會沒事的。」

    她輕聲安慰著自己，清晨的陽光落在身上，竟感覺不到半絲暖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