歲月如歌

    大浚十七年，花盛之時。年復一年，桃花再綻，今時更勝以往。


    嫁入柳家已過三年多，歲月不曾在她美麗的臉上留下衰老的痕跡，反倒替她增添了些成熟韻味。梓姬一個人坐在鏡前，纖細的指撫過髮間一支簪子，那只在她和顧篁互許終身那天買下的簪子，深埋在心中的思念終是潰堤。

    聽說，顧篁平定了北疆亂；聽說，顧篁這次立下了大功，升官封侯是少不了；聽說，顧篁一進京城時，全城百姓夾道歡迎；聽說，顧篁在北疆娶了個漂亮的妻子，兩人相當恩愛；聽說……

    什麼時候開始，曾經心意相通的兩個人，只能從別人口中得知對方的近況？他們倆的命運究竟是從哪一步開始錯了？又或者，他們的相遇本就是個錯誤？這懸問終究無人能解。

    輕輕一聲嘆息，梓姬站起身，看向窗外已盛多時的幾株桃樹，隨即響起那片充滿回憶的桃林，自嫁給柳冉後，她便再沒踏進那林子半步。


    打定主意後，稍稍打理下儀容，她和從前一般，踩著靈巧的伐子向桃林而去。


    ◇


    一樣的滿林桃花，比十年前更盛許多。

    歷經了十年風霜，顧篁比十年前成熟許多，也冷漠許多。再次踏入這片林子，心中不免一番感慨，十年前，他在這裡和梓姬相遇，在這十年光陰裡發生了太多事，他和她終是錯過彼此，只能成為彼此心中最刻骨銘心的存在。


    「在他身邊，妳過得好嗎？」

    無人應答，他悄聲的問給自己聽。


    一朵紅桃墜下，他用長滿厚繭的手接住，這情景和過去有幾分相似，他還記得那個時候，梓姬總會覆住他的眼，笑吟吟的壓低嗓子要他猜人，這把戲她總完不膩。看著空蕩蕩的四周，他總覺得，他心裡的某處也是空的。

    低下頭凝視掌心的桃花，他闔上眼，想著，或許等他轉過身的時候，又可以看見那令他牽掛至深的倩影。
    想到這裡，他不禁笑了，笑自己的癡傻，十年過去，還沒讓他學到教訓，誤把現實想得太美好。話是如此，但他內心深處還是期盼著，盼著能再見她一面，所以此刻，他閉著眼轉過身，在腦中描繪她的身影，卻又怕睜開眼後，面對的仍是空無一人的桃林。


    深深吸口氣，他的拳攥得死緊，掌心的桃花被捏得破碎，幾許碎瓣從指縫間落下。
    他緩緩睜開眼，信風勾動他墨黑的髮，和眼前人兒依舊柔如絲絹的烏髮，顧篁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人，冷漠盡褪，他的黑眸瞪得老大，來者的反應也同他一般。
    兩人對看許久，還是顧篁先回過神，哽在喉間的酸意讓他幾乎出不了聲，張口許久，才用變得乾澀的聲音喚著他思念已久的名。


    「梓姬姑娘……」

    這樣一聲期盼已久的呼喚，喚起了她埋藏在心底十年的思念和委屈，淚水再忍不住，但顧篁沒有上前安慰她，只是定定的站在原地。他們倆的身分都有別以往，再不能像從前那般相處，這是多麼令人心痛的事實。

    哭了許久許久，就像是把四年來蓄積的淚水全都哭盡似的，她低聲泣著，他無聲佇著。直到抽噎漸止，她才抬起頭，用那雙雖略紅腫卻依舊美麗的眸子瞧向顧篁，他變了，卻也沒變。


    「十年不見，你在北方過得可好？」

    和記憶中不差分毫的淡柔嗓音響起，他有無盡的、無盡的話想和她說，千言萬語，卻又找不出最適當的一句。最終，他只能苦澀的吐出四個字──

    「思愁不止。」

    她望進他眼底，就和從前一般，然後，很淡很淡的笑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