歲月如歌

曾經我稱呼他為S，後來我想：放過我自己吧，於是改口稱他為L先生。

我們認識八個年頭，從年少到成熟，如果再讓我選一次，我情願我們不要認識這麼久，久到讓我足夠了解他，久到讓我把他的影子放進每個角落。我情願我們只是點頭之交，把他的消息當成茶餘飯後的閒聊，沒有擔憂、沒有欣喜，偶來相遇也不必深記。

那時我還年輕，總是死皮賴臉地纏著L先生，哪怕只是想跟他做個朋友，都得這麼費盡心力。那時候的友情多麼單純，做什麼都得拉上他一起，去哪裡都想跟著他，就連我告白前都得拉著L先生壯膽，他也是第一個看見我失戀的人，學生的友誼總是黏黏糊糊，誰也沒想過這多不對勁。

過了好幾年我才意識到：啊，我其實是喜歡L先生的。

從前笑話似的告白，回首卻再也想不起喜歡那個人的什麼，但是L先生的一切，我都記得清清楚楚。每次聚會視線總是追隨著他，不常見面也要賴著他傳訊息，用那些意義不明的文字期盼他能夠成為知音，如果這都不是喜歡，那我也不知道什麼才是喜歡了。

我想我已經錯過太多，用這麼多年察覺一份心意，我曾見過L先生是如何用心地記掛一個女孩，也曾見過他被深深地傷了心。L先生啊，這麼這麼好的L先生啊，我喜歡上他喜歡一個人的樣子，我喜歡他的全部，包含那些我曾經不喜歡的他。

於是我用迂回又含蓄的方式，明白地告訴L先生，關於我的心意。

我太了解L先生了，我知道他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樣子。所以我果然收到他溫柔的拒絕，他不曾埋怨我破壞這段友情，甚至擔心地問我是不是哭了。

但我沒有，出乎預料地沒有掉下眼淚，明明我是那麼地那麼地喜歡L先生，我卻沒有為他的拒絕哭泣，只是心裡頭一陣空落。

那麼從今以後，這些午夜夢回的思念該安放何處呢？

我們依然是朋友，但是我們都抓不準相處的距離。L先生擔心我還沒放下，而我也真的還沒放下，卻又怕給L先生造成困擾，無形之間我們越站越遠，是我讓我們落入這個境地。

我和L先生變得很少交談、很少獨處，朋友們依然以為我和他的交情甚篤，曾經我因此沾沾自喜，曾經我們能夠在電話裡交換心事。是我的錯，都是我。

如果抽去那層喜歡，那麼我和L先生現在這樣算什麼？

我再也沒有從前的勇氣死纏爛打，再也無法毫無顧忌地嬉笑玩鬧，如果當初不是因為那點喜歡，誰又能忍受一次次地冷臉相待？我和L先生，是不是就連朋友都快做不成了？

我能夠笑著說曾經生活有多痛苦委屈，可本質上我是個隱忍的人，不曾把我真正脆弱的樣子展露出來。大概只有L先生，只有他看過我難得一見的脆弱，可這並沒有用，我不是他心頭的白月光。

大浪裡飄搖的小船上，我曾經怕得伸手拉住他衣角，不為什麼，只是那樣讓我心安。L先生沒有說什麼，他轉頭靜靜地看了我一眼，便沒再施捨我半分關注。也許他也覺得不舒服，我想，但我還是收回手，靠著船艙把自己蜷在一起。

劇烈的風浪、船板的聲響、悶熱的船艙、不安的人們，再也沒有什麼能打擾我，只剩下L先生冰冷的眼神。

我讓自己忙碌起來，讓自己正視未來的選擇題，讓自己放下L先生，否則折磨的只是我自己。無處可去的思念就讓它擱在角落，兀自飄散。

或許有一天，我和L先生又能回到最純粹的朋友位置。

我期盼L先生能夠找到好歸宿，而我將繼續前行，期望在沒有他的未來裡，我能活得更好。

那些我曾經寫給S的信，再也找不到收信人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