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君不見凰兮褪朱衣,君不見凰兮尋三界……」
男子慵懶的臥坐榻上,一手支頭,一手百無聊賴的彈撥琴弦。魔性的眼半闔,將寐未寐,哼著陌生的調子,不時和著幾句詞。
「這又是什麼新曲?你還是唱鳳求凰吧,我比較喜歡些。」
坐在對面的他開了口,皺起黛黑的眉。
凰兮凰兮,這會讓他想起那人,讓他愛得極深,亦恨得極深的那女人。
「新的曲呢!別這麼不捧場,我家樂女最近才學的,聽說很有名,成天唱著。」
「得了,我是客人,還能管你想彈什麼?若是可以,你還是換首,我不喜歡這詞。」
「因為鳳凰?若如此,你怎麼還會喜歡鳳求凰?」
突然來了興致,榻上的男人端坐起身,饒富興味地看著對座友人。
要知道,對座那只千年白狐妖的情路可特別的,光是對象就夠引人注目,何況之後的風風雨雨,對於這事,他可是特別有興趣。
「只是記著最美好的那幕,一直記著,如果真的忘不了,那不要記得最痛苦的事便好。」
他垂下視線,眼底深深苦澀,有些回憶不是說忘就忘。
男人看著對方,看燭光流瀉在他雪白的髮上,看他掙扎的神情,看他在愛與恨間矛盾,唇邊溢出一聲嘆息。
「我說呢,這首曲似乎是描述著誰的故事,據說是湘夫人作的。女性的鳳凰為了尋找情郎,褪去了一身朱衣,捨下所有身分,用什麼也不是的姿態,走遍三界找尋,不知從何時起,就再也沒了她的消息。」
「捨去所有身分……呵,難道以為這樣做我就會原諒她?她可是殺了我的兄弟!我唯一的親人!」
卿塵用力的放下茶杯,一向淡漠的神色已不復見,蜷起的拳縫中留下血珠,滴在桌案上格外刺眼。恨意在他胸口瘋狂滋長,原先以為淡忘的情緒被勾起,怒濤一般幾乎將他淹沒,那些美好、那些憎恨,壓得他喘不過氣來。
沒有什麼是永遠不變的,雖然他很早就知道,可卻花了很久才明白,就像他平靜的歲月、和覓之間的關係,沒有什麼是不變的。
「憎恨蒙蔽了你的雙眼,你有想過你的兄弟為何會輕易的就被那女孩殺掉嗎?那個女孩只是隻出生尚未滿五百年的幼小鳳凰,怎麼可能足以和正值壯年的大妖匹敵,你難道沒有想過嗎?」
「天界的人向來陰險,手段繁多,這些不足為奇。」
「卿塵,我從沒想過憎恨能讓人愚昧,現在的你簡直讓你的兄弟蒙羞。」
「……你想說什麼?或者說,你知道些什麼?」
他抬眼看向男子,神色陰蟄,噬人一般的凶狠,壓抑不住的殺氣散出。
「有時候不知道是一件好事,可你現在只是侮辱了你手足的決心,和那女孩的犧牲。」
「什麼意思?說清楚!」
「你那時有仔細感覺你兄弟的氣息嗎?鬼眾的氣味相當特別,你有察覺到嗎?」
「鬼眾?不可能!他才不會……」
「你想要騙自己到什麼時候?事實如此你卻不願相信,卿塵,你何時這麼懦弱了!你的兄弟將自己的性命交給那女孩,藉靈獸之手淨化污穢,而鳳凰則揹起了沉重的負擔,他們都有超越常人的勇氣和決心!」
男子歛起笑,魔性的眼裡蘊著怒火,大半個身子橫過矮几,一手粗暴地扯過卿塵的長髮,迫使對方直視自己的眼睛。
正因為他一直在旁邊看著,什麼也沒有做,只是看著故事的發生,所以他知曉事情的始末和真相,所以他知曉卿塵的矛盾和掙扎。他不希望看著自己的友人如此痛苦,不希望看著自己的友人懦弱的逃避,所以一向慵懶的他,很難得的動怒了。
「可是……那個時候,覓什麼都沒有說。」
「我怎麼會知道她怎麼打算!你何不自己去問她?怎不問她為何不解釋!」
「問她……?她還待見我嗎?」
「這種問題問我有什麼用!你自己去找她,見到她不就知道了。」
沒好氣地嘖了聲,男子鬆開手,一臉不悅的坐回榻上。卿塵花了點時間平復心情,雖然仍是一臉不可置信,但明顯已冷靜許多,手一揮,撤去隱蔽自己氣息的術法。
「做好決定了?」
「我想去找她,問她事情的真相,聽她親口說出答案。」
「那你就去吧,已經有陣子沒有她的消息了,就像消失了一樣。所以你還是先去山鬼那裡看看吧,看能不能探到點消息,雖然很有可能被她轟出來。」
「謝謝……」
「嗤,認識多久了,沒見你這麼有禮貌過。」
男子不耐的揮了揮手,像是驅趕蒼蠅一般的趕他出去,自己又懶散的斜臥在榻上,輕輕柔柔的哼著曲子,那首鳳求凰。
待卿塵的氣息徹底遠去後,男子才睜開方才半闔的眼,那目光似是哀憐又似惋惜,唇瓣幾度開闔,最終仍是沒有半句話語。
那句永別就這麼被他留在嘴裡,再沒有機會說出。
- Mar 25 Tue 2014 20:44
梨花雪_狐篇 鳳求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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