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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闊別半載,窮陰地不見任何改變。想想也是,半載雖於人類看來已不算短,於妖神而言卻不過眨眼,何況是他與炎華這種幾乎與天齊壽的上古仙神。
 
 
 
  玄英逕直走回自己寢間,每步下去都是一陣罡風颳起,待他闔上房門時,外投已是層層凜冽罡風斥滿偏殿,不容任何人踏入半步。
 
  他房裡的擺設過分簡單,跟個冰窖似的,除了正中放著塊熒熒冰玉,其餘什麼也沒有,和他的人一樣,清冷無邊。他卻習以為常,哪怕在人間待過一陣,他仍然能適應這樣過分冷清的生活,畢竟,他早已這樣度過幾千個年頭。
 
 
 
  隨後他盤腿靜坐於冰玉上,將自己的神識沉靜下來,融入窮陰源源不絕的寒氣中。他「看」見房門外被罡風颳起的細碎冰晶、偏殿外被阻擋的侍童面色擔憂、正殿門前隨風晃動卻不再作響的銅鈴,他還看見玄冰建成的宮殿蒼白黯淡、廣袤不著邊際的窮陰,沒有半點活物。
 
  猶豫片刻,他方以神識捲著一道冷風衝出窮陰地,帶著森森冷意至人間。寒風托著他的神識,吹過高山河谷、荒漠碧海,他看見人類汲汲營營、匆促短暫的一生,看見山精野怪或順應天道、或與天爭命。
 
  當他的風颳過村莊時,他看見人類幼崽瑟瑟發抖,床榻老嫗虛弱無力地嗆咳,於是他試著收斂寒意。當他經過高原上的部族時,他看見男女老幼在冷風中打個哆嗦,復高舉酒杯,圍著火堆載歌載舞。
 
 
 
  他的神識隨著冷風逡巡九州大陸一圈,途中甚至遇到結伴而行的炎華與傅實,然而尚未等他靠近,炎華便以灼灼烈火將他斥開。他在遙遠窮陰裡的元神一震,險些控制不住風向,見此他亦不欲糾纏,隨即改道向西邊而去。待他行至該處,便立即放慢速度,即便如此,他也沒能看到記憶裡那個小小少年,方才驚鴻一瞥,連谷外許婆婆所在的村莊亦早已破敗,人間已過不知幾年。
 
  他無法多作停留,只得再次催起冷風,向他處遠行。離去前他趁著風尾再瞥一眼,依稀看見谷口有個銀色短髮青年走近,那人似是有所察覺,視線不偏不倚鎖向玄英神識所在之處,儘管只有一瞬,玄英感覺對方那雙黑沉的眼確實有「看」到自己。
 
 
 
  然而也容不得他再確認,冷冽的風捲著他衝向空中,在離地數萬丈遠的高空,連風也無力為繼,只剩下他的神識,赤裸裸地面對天地。他感覺自己漂在天地間,聽著山川呼息,感受天命流動,凡間無數生靈死死生生,周而復始、不曾止息,遙遠的窮陰吸引著他,落在炎華身上、自己那半個元神微弱地呼喚他,在那瞬間,他忽然有所感悟。
 
  於是他使神識盡數回籠,甫睜開眼,覆滿睫毛的冰霜便簌簌而落。他一面艱難地活動自己僵硬的身軀,一面收回偏殿內所有罡風,翻出塵封已久的祭禮服換上,隨即吩咐侍童守在窮陰地入口,若炎華找來便說自己在療傷。
 
 
 
  待他三番兩次確認窮陰地裡再無活物後,他便走回自己寢間,再度落座於冰玉上閉目凝神。不消片刻,他身周竟起獵獵寒風,勁風隱有刮骨之勢,玄英身處其中也不免捱上幾下,然而傷口方現,溫血尚未流出便已凍結,遠遠看上去,就向冰晶表面添了幾道裂紋。
 
  這狀態持續好一陣,只見玄英難得一見地擰起眉,胸口微微泛光,沒多久,一顆金藍色的光球自他胸口而出。與此同時,原先圍繞在他身周的狂風驀地炸開,霸道地橫掃整個窮陰,連守在入口的侍童都能感受到那股凶勁。
 
 
 
  玄英盯著那顆光球半晌,總是冰冷的面容隱約浮現一點笑意。下一刻他手下發勁,光球受到刺激登時強光大作,他自己的臉色同樣不好看。即便如此他也沒停下動作,只見光球好似被分為兩顆,一顆帶著熾烈的金紅色,另一顆卻是色澤漸深的冰藍。
 
  隨著兩顆光球漸漸被分開,玄英的面容越發蒼白,雙手不由得發顫,但他仍堅持地持續使力。拚著最後一口勁,他猛地將兩顆光球拉開,光球間無數牽連的光線跟著被扯斷,兩顆光球彼此不再互相聯繫,金色光球變得更加耀眼,藍色光球則相顯微弱。有好一會兒,玄英完全沒有任何知覺,和他以神識之姿飄盪於天地間截然不同,他感覺像是精神被扔在無邊黑暗中,失去五感,甚至感覺不到自己存在,若非他長年居於窮陰,體會過萬物無聲的死寂,對此稍微還能夠忍受,只怕他真的會被逼瘋。
 
 
 
  待他感知漸漸恢復,他原以為過去很久,哪想其實不過片刻,方才揚起的冰塵還未完全落下,於他,已恍如隔世。
 
  他用酸軟無力的手,將冰藍色光球推回自己體內,復以指尖畫出無數閃耀冰線,緊緊包裹住金紅光球,直至再也看不見任何光彩。緊接著削去身下冰玉一角,鑿成晶瑩剔透的小盒,穩妥地把光球收好,將冰玉小盒以寒風送至窮陰入口,吩咐侍童務必妥善保管,遇上炎華便將此物予他,卻萬萬不能讓炎華入內。
 
 
 
  忙完這一連串事情,玄英索性封閉整個窮陰。此時他已虛弱非常,整個人單薄如一具冰殼,其上裂痕斑斑,再受不住半點折騰。
 
 
 
 
 
  能還的他都還清了,還不了的,就烙在他命裡吧,總有一天要償的。他想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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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冬》的正文就到這裡了,當初忘記是看了什麼設定的小說,突然就充滿激情地摸出了這個故事。

最早的畫面是玄英看著重要的人過去送給他的禮物,再如何細心呵護,終究會有損壞的一天,倘若交情依然如故,他還會有很多個同樣重要的禮物,但是他親手毀了和炎華的交情,那枚銅鈴便成了最終的信物。

我一開始的時候也說過,出於小小的惡意,我將玄英放在一個所謂「反派」的位置上,以一個「配角」的思維去看一段美好的感情,多少還是有點我的影子吧,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有happy ending的(笑)。玄英這個角色實在特別的尷尬,他確實做「錯」了,為了自己的慾望去傷害了其他人,但也從未有人教過他對錯,當然這並不是要為他開脫,而是想說,每件事的背後可能都有我們不知道的原因,有時候在話說出口之前,能稍微緩一緩、多了解下。

 

碎碎念了這麼多,《冬》的正文完結,之後還有兩個番外,個人是覺得蠻甜的,另外有一篇r18番外(小聲說),如果能順利產出的話或許能跟大家見面(?)

那就下次見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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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紫武璇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